古代人物
阮籍
字號:嗣宗
生卒:210年—263年
籍貫:陳留尉氏(今河南開封)
簡評:竹林七賢之一,魏晉玄學重要人物。
人物生平
有關于阮籍的先世,史籍中只記錄了其父阮璃,其余并無什么特別顯赫的人物。然而司馬昭曾經求婚于阮籍,在士庶界限涇渭分明的當時,又是以重視門第高低的司馬氏,可見阮籍本人雖無顯赫先世,也應出身士族而非寒門?!妒勒f新語》載:“諸阮居道北,北阮富,南阮貧?!?,阮氏似乎是豪門大族,且世代儒學,只是阮籍、阮咸二系經濟狀況較為貧困。
建安十七年(212),阮籍年僅三歲時,其父阮璃因患病去世,阮籍只與寡母相依為命,家境凄苦。其性格上孤傲的一面,大抵與此時經歷有些關系。
阮籍文思早熟,史書中記載他八歲能屬文,喜歡彈琴長嘯,好學不倦,兼習武技,既有孤傲放達的性格,又崇尚儒家濟世的信念,在他青年時期,是以儒家所崇尚的大賢作為自己榜樣的。
他三十一歲時,魏明帝卒,齊王即位改元,稱正始元年(249)。從正始元年到嘉平元年恰好十年,這期間,曹氏與司馬氏從合作走向分裂,政治局勢開始動蕩不安,而阮籍的政治態度也有了極大的轉變。
正始前期,曹氏與司馬氏的矛盾尚在暗中,但身處宰輔高位的曹爽驕奢淫逸,專擅朝政,這使得阮籍對魏室政局有些失望,不愿意過多參與政治。正始三年,太尉蔣濟聽說阮籍才俊,準備征辟他做官。阮籍聽說以后,寫了一篇《奏記》婉言謝絕,并親自送到洛陽城外的都亭請吏卒轉呈。
蔣濟得知阮籍親到都亭,誤以為他已應命,寫《奏記》只是口頭上的客套,于是派人去迎他,結果到時阮籍已經回去。蔣濟為此十分生氣,遷怒其椽屬王默。王默恐懼,只好寫信勸說阮籍,阮籍的親屬也紛紛勸喻,他在勸說聲中勉強出仕,不久便告病辭歸。
這次出仕雖然時間短暫,但從阮籍當時著作中可以看出,他對政治仍然有積極的態度,只是在靜觀時變,等待機會,而好的時機最終沒有出現。
正始五年以后,司馬氏與曹氏的矛盾愈發激化,事態發展,政局前程均難以預料,士人們普遍視政壇為畏途。正始后期,阮籍曾經在短暫的時間里做過尚書郎,隨即以病自求去職。隨后不久,又受曹爽的征辟,他拒絕赴命??梢钥闯鏊谌遮呺U惡的形勢中,盡力避免裹入這場風暴。
阮籍拒絕征辟一年后,曹爽隨魏少帝曹芳到洛陽城外的高平陵祭掃明帝,司馬懿乘機迅速勒兵占據各要地。曹爽束手就擒,與其重要黨羽被司馬懿全部誅滅,此事一出,許多人都佩服阮籍有遠見。
在正始年間,阮籍逐漸放棄自己對社會政治的積極干預的態度,《晉書》記載:“阮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p>
正始十年,司馬氏經由“典武之變”基本控制了政局,開始對異己勢力進行殘酷鎮壓,在這一篡權的過程中,政治氣氛可謂腥風血雨,人人自危,于是清談與隱逸之風也就逐漸盛行。阮籍與嵇康、山濤、劉伶、王戎、向秀、阮咸諸人,共為竹林之游,史稱他們為“竹林七賢”。
另一方面,在司馬氏的屠刀下,要想完全擺脫政治也極為困難。竹林七賢中的大部分人都無法徹底成為隱士,而是在不愿卷入政治糾紛又無法遠離政治的矛盾中先后出山為官。
對阮籍來說,無論是他所受過的教育,還是他的父輩與魏室的臣屬關系,都使他對魏室抱有同情的態度。但曹氏的所作所為,又令他感到失望。阮籍希望走超脫政治的道路,而又無法真正抽身,直到生命的盡頭,他都是徘徊彷徨的。
嘉平元年(249),阮籍四十歲,聲名隆盛,自然成為司馬懿拉攏的對象。他先做了司馬懿的從事中郎,在司馬懿卒后又做了司馬師的從事中郎。嘉平六年(254)。司馬師廢齊王曹芳,改立高貴鄉公曹髦為帝,改年號為正元,阮籍的《詠懷詩》寫到:走獸交橫馳,飛鳥相隨翔。是時鶉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風厲嚴寒,陰氣下微霜。羈旅無儔匹,俯仰懷哀傷。此詩正暗指司馬氏廢齊,從詩歌中,可以看到他無法明確表現出來的態度。
曹髦即位后,阮籍徙官散騎常侍,意味著他由司馬氏的屬官轉為皇帝的臣屬。按照他與司馬氏的關系,他實際上應該成為司馬氏的耳目,但按照官職的要求,以及他的性格為人,他又應該為皇室效忠,而這無異于把自己置于司馬氏的政敵地位。
在這種尷尬的境地中,他索性主動請求到東平任職,這是阮籍在仕途上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他到東平任上,不過十余天就回來了,李白《贈閭丘宿松》詩云:“偶來拂衣去,誰測主人情”,指的就是阮籍此事。
阮籍從東平返回京師洛陽后,馬上又作了司馬昭的從事中郎,一年后,他自求擔任步兵校尉。步兵校尉是中央政府的屬官,但并不像散騎常侍那樣與皇帝有親近的關系,又無實際兵權,不會引發猜忌。對于阮籍來說,擔任這個官職是他擺脫政爭的合適途徑。在阮籍一生中,任此職的時間最長,且終死沒有升職或轉職。
在擔任步兵校尉之后,阮籍也并不主動疏遠司馬氏,只是每每醉酒,狂放不羈,不以禮法自拘,只在詩文中透露出他真正的是非好惡。司馬昭曾經求婚于阮籍,他便醉酒六十日,使司馬昭“不得言而止”,借此回避掉了一次具有政治意味的聯姻。
景元四年(263),司馬昭被晉封為晉公,位相國,加九錫,按照例行公事,由曹魏皇帝下詔加封晉爵,謙讓一番,再由公卿大臣“勸進”,即可達到篡位目的。阮籍被指定執筆《勸進表》,他仍想借助醉酒來避開這個難題,但是發現無法推卸,又不敢不寫,最后,他終于擬寫了《勸進表》。
寫《勸進表》,等于他公開表態擁護司馬氏篡權,這在他心中是非常難堪,也是非常不愿意接受的任務。寫完后一二個月不久,景元四年冬,阮籍去世,享年五十四歲。從時間上來看,這次擬寫應該使他非常懊惱,承擔了極大的壓力。
從表面看,阮籍的仕途是一帆風順,官場得意,但由于客觀現實與他的理想差距太大,實際看來,他在政治上一直是處于失意狀態。且他撰寫《勸進表》一事,在后世引起了許多非議與責難。某種意義上,阮籍的一生具有強烈的悲劇氣氛。
在魏晉時期的玄學哲學家之中,阮籍在學術思想或哲學理論方面的貢獻并不特別突出,然而除了與阮籍齊名的嵇康之外,似乎沒有幾個人能趕得上阮籍那樣有顯赫的名聲。千百年來,攻之者有之,贊之者有之??梢哉f,阮籍是個名傳千古、聲被后世的文士。此外,在思想發展史上,阮籍在倡導和推動莊學方面則有著獨特的貢獻,并由此形成易、老、莊三玄鼎立的學術思想格局。
生平軼事
醉酒避婚
司馬昭為了拉攏阮籍,想和阮籍結為親家,阮籍為了躲避這門親事,每天都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一連60天,天天如此。奉命前來提親的人根本沒法向他開口,最后只好回稟司馬昭,司馬昭無可奈何地說:“唉,算了,這個醉鬼,由他去吧!”
阮籍喪母
阮籍為母親服喪期間,在晉文王(司馬昭)的宴席上喝酒吃肉。司隸校尉何曾也在座,他對文王說:“您正在以孝治國,而阮籍卻在母喪期間出席您的宴會,喝酒吃肉,應該把他流放到偏遠的地方,以正風俗教化?!蔽耐跽f:“嗣宗如此悲傷消沉,你不能分擔他的憂愁,為什么還這樣說呢?況且服喪時有病,可以喝酒吃肉,這也是符合喪禮的呀!”阮籍依舊在喝酒吃肉,神色自若。
青白眼
阮籍不經常說話,卻常常用“白眼”、“青眼”看人。對待討厭的人,用白眼;對待喜歡的人,用青眼。 據說,他的母親去世之後,嵇康的哥哥嵇喜來致哀,但因為嵇喜是在朝為官的人,也就是阮籍眼中的禮法之士,于是他也不管守喪期間應有的禮節,就給嵇喜一個大白眼;后來嵇康帶著酒、夾著琴來,他便大喜,馬上由白眼轉為青眼。
蔑視禮法
阮籍好酒,他家旁邊就是酒店,女主人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媳婦。阮籍常和王戎去吃酒,醉了就若無其事地躺在人家旁邊睡著了,根本不避嫌。那家的丈夫也不認為他有什么不軌的行為。魏晉時期,男女授受不親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阮籍全不放在眼里。面對旁人的閑話、非議,阮籍說:“禮法難道是為我輩設的嗎?”
著作選讀
《詠懷》詩八十二首
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其四
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
春秋非有托,富貴焉常保。
清露被皋蘭,凝霜沾野草。
朝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
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
其九
步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
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
良辰在何許,凝霜沾衣襟。
寒風振山岡,玄云起重陰。
鳴鴈飛南征,鶗鴂發哀音。
素質游商聲,凄愴傷我心。
其十五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詩書。
被褐懷珠玉,顏閔相與期。
開軒臨四野,登高望所思。
丘墓蔽山岡,萬代同一時。
千秋萬歲后,榮名安所之。
乃悟羨門子,噭噭令自嗤。
其三十四
一日復一朝,一昏復一晨。
容色改平常,精神自飄淪。
臨觴多哀楚,思我故時人。
對酒不能言,凄愴懷酸辛。
愿耕東皋陽,誰與守其真。
愁苦在一時,高行傷微身。
曲直何所為,龍蛇為我鄰。
《采薪者歌》
日沒不周西,月出丹淵中。
陽精蔽不見,陰光代為雄。
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隆。
離合云霧兮,往來如飄風。
富貴俯仰間,貧賤何必終。
留侯起亡虜,威武赫荒夷。
邵平封東陵,一旦為布衣。
枝葉托根柢,死生同盛衰。
得志從命升,失勢與時隤。
寒暑代征邁,變化更相推。
禍福無常主,何憂身無歸。
推茲由斯理,負薪又何哀。
《大人先生傳》(選段)
……
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并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于內,而浮明開達于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吾將為汝言之。往者,天嘗在下,地嘗在上,反復顛倒,未之安固,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動,山陷川起,云散震壞,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擇地而行,趨步商羽?往者群氣爭存,萬物死慮,支體不從,身為泥土,根拔枝殊,咸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絕,進求利以喪身,營爵賞而家滅,汝又焉得挾金玉萬億,祗奉君上而全妻子乎?且汝獨不見乎虱之處乎裈中,逃乎深縫,匿夫壞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裈襠,自以為得繩墨也。饑則嚙人,自以為無窮食也。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群虱死于裈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處區內,亦何異夫虱之處裈中乎?悲乎!而乃自以為遠禍近福,堅無窮已;亦觀夫陽烏游于塵外而鷦鷯戲于蓬芰,小大固不相及,汝又何以為若君子聞于余乎?且近者夏喪于商,周播之劉,耿薄為墟,豐鎬成丘,至人未一顧而世代相酬,厥居未定,他人已有,汝之茅土,誰將與久?是以至人不處而居,不修而治,日月為正,陰陽為期。豈情于世,系累于一時。乘東云,駕西風,與陰守雌,據陽為雄,志得欲從,物莫之窮,又何不能自達而畏夫世笑哉?
……
夫無貴則賤者不怨,無富則貧者不爭,各足於身而無所求也。恩澤無所歸,則死敗無所仇。奇聲不作,則耳不易聽;淫色不顯,則目不改視。耳目不相易改,則無以亂其神矣。此先世之所至止也。今汝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爭勢以相君,寵貴以相加,趨天下以趣之,此所以上下相殘也。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欲,此非所以養百姓也。於是懼民之知其然,故重賞以喜之,嚴刑以威之。財匱而賞不供,刑盡而罰不行,乃始有亡國、戮君、潰敗之禍。此非汝君子之為乎?汝君子之禮法,誠天下殘賊、亂危、死亡之術耳!而乃目以為美行不易之道,不亦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