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物
桑弘羊
生卒:公元前155年—公元前80年
籍貫:洛陽
簡評:西漢著名理財家、政治家
人物生平
桑弘羊(公元前155年—公元前80年)出身于洛陽的一個較為富裕的商人家庭,這個家庭給了他自幼接受良好教育的機會,以及對商業、商業經營較為全面的認識。兩漢時期,人們計算數字要使用一種被稱為“籌碼”或“籌算”的工具,而桑弘羊自幼敏悟,對計算一事也極為熟悉,因此可以脫離籌碼,只用心算得到準確的答案??看吮臼?,他在十二歲時便被征召入宮,擔任“侍中”。
然而,史書對他的少年及青年時代都語焉不詳,以至于人們根本無法靠文字記載還原桑弘羊最初入宮的經歷,有些學者推測,在當時他或許是一個頗有名氣的神童,而年幼的漢武帝同樣正在學習階段,朝廷因此給了桑弘羊一個“侍中”頭銜,令其伴讀。
無論事實究竟如何,這次入宮對桑弘羊的一生都產生了重大影響,他不再像父輩那樣走上商賈之路,而是開始了始料未及的政治生涯。
從景帝后元二年(公元前142年)到武帝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桑弘羊始終擔任著侍中一職。在這二十七年的時光中,漢武帝即位,變尊崇黃老為獨尊儒術,對外政策也自和親改為武力解決。
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桑弘羊被任為“大農丞,筦諸會計事”,時年四十歲。當時對外戰爭耗費大量財孥,國家財政已經出現較為嚴重的危機,而桑弘羊在出任大農丞的五年中,先后參與了幾項重要決策,展現出卓越的理財能力。
首先是算緡告緡令,所謂算緡,是一種向工商業經營者征收的資產稅,而告緡則是指對隱瞞不報稅或所報不實者,要處以沒收全部財產的重罰,告發者可以得到被告發者所沒收財產的一半。此令的主要目的在于打擊富商大賈,增加財政收入。其次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幣制改革,把鑄幣權完全收歸中央,禁止郡國和民間鑄錢。并且假民公田、移民屯墾,以便于安撫流民,鞏固邊防。
元豐元年(公元前110年),桑弘羊被任命為治粟都尉,代理大農令,從此之后直至漢武帝去世,桑弘羊都獨掌財權,總管國家財政。
他從上任開始,即先著手解決國家財經制度的混亂問題,整頓以往對財經多頭管理的弊端,并且建立了從中央到地方的財經管理系統。
為了徹底解決財政困難,桑弘羊開始全面推行并完善鹽鐵官營政策。漢朝建國之初,民力正疲,百廢待興,因此自高祖開始,連續幾個皇帝都把“休養生息,無為之治”八個字當做治國寶訓,治鐵、煮鹽等行業也基本向百姓開放,如此一來,慢慢產生了一批靠資本原始積累而發家致富的富商,這些富商大賈壟斷鹽鐵行業,形成畸形發展,貧富差距也逐漸拉大。針對此問題,桑弘羊堅定推行了私營改官營的鹽鐵政策,把鹽鐵生產權收歸國家。這一舉措既增加了國家財政收入,還起到了抑制豪強兼并,打擊地方割據勢力的作用。
漢時地方間交通不便,運輸困難,桑弘羊推行均輸法,設置數十個大農部丞,分別掌管各個郡國的農業及官營工商業,在縣一級設置由大農部丞領導的均輸官,負責物資的轉運和販賣,如此在全國建立起一個由中央統一管理的官營商業網絡。均輸法的實施,可以調劑物資、賑濟災荒、壟斷市場。
推行均輸法的同時,桑弘羊還采取了一項新財經措施,名為“平準”,就是當某種商品價格過低,則大量買進,反之就以平價向市場拋售,以平衡物價。
此外,他還實行了酒類專賣制度,對增收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桑弘羊被貶為搜粟都尉,此次降職的原因,可能是受到其子弟犯法的牽連。但漢武帝對他的信任并未減少,他仍然大力推行鹽鐵等各項理財措施,并協助武帝解決當時出現的各式新問題,如為鎮壓農民起義籌措經費,調撥糧草等等。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漢軍攻破西域門戶車師,為了鞏固勝利成果,確保中西商路通暢,桑弘羊與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商丘成聯名,向漢武帝提出了在輪臺擴大屯田的建議。然而對此建議,漢武帝并未采納,相反他批評了桑弘羊等人,并下詔承認以往戰爭政策的錯誤,同時要調整政策,認為當務之急是與民休息。
在此次詔書頒布后,武帝立即停止各種勞民措施,不再興師動眾,著手推行“富民”政策。武帝晚年的政策轉變,對桑弘羊個人也產生了一定影響,盡管他并沒有被繼續追究,但武帝專門增設了一個分管農業生產的搜粟都尉,桑弘羊的職權范圍因此減小。直到武帝去世的一年多里,桑弘羊都沒有任何顯著記載留于史冊。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漢武帝去世,立年僅八歲的劉弗陵為太子。在去世前,武帝召集親信大臣托孤,六十八歲的桑弘羊被晉升為御史大夫,這標志著他已成為西漢王朝最高領導層的核心人員之一。
在幾個輔政大臣中,金日磾早逝,田千秋只做中立的和事老,上官桀同桑弘羊一起站隊,霍光則自成一派?;艄馀c桑弘羊不睦,在政見上也有分歧,為了扳倒桑弘羊,他促成了一次中國古代大規模的政治方針辯論會——鹽鐵會議的召開。
在鹽鐵會議上,代表民間力量的賢良、文學向桑弘羊提出了一系列批判,而桑弘羊口燦蓮花,以一當十,最后仍然落于下風。
會議結束后,桓寬將雙方發言整理出六十篇,稱為《鹽鐵論》,內容依照會議實際情況,以一來一往的對話形式加以記錄。這本書是世界上早期討論國家政權與市場體系關系的最為豐富的文獻,也是中國經濟倫理思想史上功利論與道義論最具現實意義的一次爭辯。
霍光與桑弘羊等人的爭權非但沒有結束,反而更加激化。漢武帝有六個兒子,衛太子因巫蠱之禍而死,齊王病故,在活著的四個兒子中,燕王劉旦最長。衛太子與齊王死后,燕王以為按次第應由自己即位,遂上書“求入宿衛”,這件事招致了武帝的極大反感,最后立少子為帝。當上官桀父子、桑弘羊與霍光之間的矛盾越發嚴重時,他們便開始與燕王交通,暗中決定以燕王的名義上書,告發霍光有圖謀不軌之嫌,并計劃由代理尚書事的上官桀負責把文書批給有關部門調查,桑弘羊和一些大臣共同來罷免霍光。但昭帝在接到上書后,發覺其中有詐,此事只好作罷。
上官父子又與長公主、燕王等合謀,讓長公主邀請霍光赴宴,然后伏兵殺死他,擁立燕王為帝,但其陰謀泄露,在昭帝元鳳元年(公元前80年),霍光以燕王劉旦覬覦帝位為名,處死了上官桀父子和桑弘羊等人,加以族滅,史稱“燕王之變”,一代理財家和政治家桑弘羊,就這樣結束了他的人生。
文獻參考
大夫曰:“王者塞天財,禁關市,執準守時,以輕重御民。豐年歲登,則儲積以備乏絕;兇年惡歲,則行幣物;流有余而調不足也。昔禹水湯旱,百姓匱乏,或相假以接衣食。禹以歷山之金,湯以莊山之銅,鑄幣以贖其民,而天下稱仁。往者財用不足,戰士或不得祿,而山東被災,齊、趙大饑,賴均輸之畜,倉廩之積,戰士以奉,饑民以賑。故均輸之物,府庫之財,非所以賈萬民而專奉兵師之用,亦所以賑困乏而備水旱之災也?!?/p>
文學曰:“古者,十一而稅,澤梁以時入而無禁,黎民咸被南畝而不失其務。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蓄,九年耕有三年之蓄。此禹、湯所以備水旱而安百姓也。草萊不辟,田疇不治,雖擅山海之財,通百味之利,猶不能贍也。是以古者尚力務本而種樹繁,躬耕趣時而衣食足,雖累兇年而人不病也。故衣食者民之本,稼穡者民之務也。二者修,則國富而民安也?!对姟吩疲骸偈矣?,婦子寧止’也?!?/p>
大夫曰:“賢圣治家非一寶,富國非一道。昔管仲以權譎伯,而紀氏以強大亡。使治家養生必于農,則舜不甄陶而伊尹不為庖。故善為國者,天下之下我高,天下之輕我重。以末易其本,以虛易其實。今山澤之財,均輸之藏,所以御輕重而役諸侯也。汝、漢之金,纖微之貢,所以誘外國而釣胡、羌之寶也。夫中國一端之縵,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損敵國之用。是以騾驢馲駝,銜尾入塞,驒騱騵馬,盡為我畜,鼲鼦狐貉,采旃文罽,充于內府,而璧玉珊瑚琉璃,咸為國之寶。是則外國之物內流,而利不外泄也。異物內流則國用饒,利不外泄則民用給矣?!对姟吩唬骸偈矣?,婦子寧止?!?/p>
文學曰:“古者,商通物而不豫,工致牢而不偽。故君子耕稼田魚,其實一也。商則長詐,工則致罵,內懷窺窬而心不怍,是以薄夫欺而敦夫厚。昔桀女樂充宮室,文繡衣裳,故伊尹高逝游詫,而女樂終廢其國。今騾驢之用,不中牛馬之功,鼲鼦旃罽,不益綿綈之實。美玉珊瑚出于昆山,珠璣犀象出于桂林,此距漢萬有余里。計耕桑之功,資財之費,是一物而售百倍其價也,一揖而中萬鐘之粟也。夫上好珍怪,則淫服下流,貴遠方之物,則財貸外充。是以王者不珍無用以節其民,不愛奇貨以富其國。故理民之道,在于節用尚本,分土井田而已?!?/p>
大夫曰:“自京師東西南北,歷山川,經郡國,諸殷富大都,無非街衢五通,商賈之所臻,萬物之所殖者。故圣人因天時,智者因地財,上士取諸人,中士勞其形。長沮、桀溺,無百金之積,跖蹻之徒,無猗頓之富,宛、周、齊、魯,商遍天下。故乃商賈之富,或累萬金,追利乘羨之所致也。富國何必用本農,足民何必井田也?”
文學曰:“洪水滔天,而有禹之績,河水泛濫,而有宣房之功。商紂暴虐,而有孟津之謀,天下煩擾,而有乘羨之富。夫上古至治,民樸而貴本、安愉而寡求。當此之時,道路罕行,市朝生草。故耕不強者無以充虛,織不強者無以掩形。雖有湊會之要,陶、宛之術,無所施其巧。自古及今,不施而得報,不勞而有功者,未之有也?!?/p>
——《鹽鐵論·力耕第二》
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寧歸,言:‘鹽、鐵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縣官,作鑄鐵器,給用甚眾,無妨于民。而吏或不良,禁令不行,故民煩苦之?!钜饪傄畸}、鐵,非獨為利入也,將以建本抑末,離朋黨,禁淫侈,絕并兼之路也。古者,名山大澤不以封,為下之專利也。山海之利,廣澤之畜,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陛下不私,以屬大司農,以佐助百姓。浮食豪民,好欲擅山海之貨,以致富業,役利細民,故沮事議者眾。鐵器兵刃,天下之大用也,非庶眾所宜事也。往者,豪強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鐵石鼓鑄,煮鹽。一家聚眾,或至千余人,大抵盡收放流人民也。遠去鄉里,棄墳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窮澤之中,成奸偽之業,遂朋黨之權,其輕為非亦大矣!今者,廣進賢之途,揀擇守尉,不待去鹽、鐵而安民也?!?/p>
文學曰:“扇水都尉所言,當時之權,一切之術也,不可以久行而傳世,此非明王所以君國子民之道也?!对姟吩疲骸г諡楠q,匪先民是程,匪大猶是經,維邇言是聽?!嗽娙舜滩煌ㄓ谕醯?,而善為權利者。孝武皇帝攘九夷,平百越,師旅數起,糧食不足。故立田官,置錢,入谷射官,救急贍不給。今陛下繼大功之勤,養勞倦之民,此用麋鬻之時;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輔明主以仁義,修潤洪業之道。明主即位以來,六年于茲,公卿無請減除不急之官,省罷機利之人。人權縣太久,民良望于上。陛下宣圣德,昭明光,令郡國賢良、文學之士,乘傳詣公車,議五帝、三王之道,《六藝》之風,冊陳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粲然。今公卿辨議,未有所定,此所謂守小節而遺大體,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p>
大夫曰:“宇棟之內,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窮夫否婦,不知國家之慮;負荷之商,不知猗頓之富。先帝計外國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敵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勢變以主四夷,地濱山海,以屬長城,北略河外,開路匈奴之鄉,功未卒。蓋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豐;武王繼之,載尸以行,破商擒紂,遂成王業。曹沬棄三北之恥,而復侵地;管仲負當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遺小,用權者離俗。有司思師望之計,遂先帝之業,志在絕胡、貉,擒單于,故未遑扣扃之義,而錄拘儒之論?!?/p>
文學曰:“燕雀離巢宇而有鷹隼之憂,坎井之蛙離其居而有蛇鼠之患,況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禍必大矣!此李斯所以折翼,而趙高沒淵也。聞文、武受命,伐不義以安諸侯大夫,未聞弊諸夏以役夷、狄也。昔秦常舉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財以奉其用,然眾不能畢;而以百萬之師,為一夫之任,此天下共聞也。且數戰則民勞,久師則兵弊,此百姓所疾苦,而拘儒之所憂也?!?/p>
——《鹽鐵論·復古第六》